友人問我:“何時游西遞最好?”
答曰:“一年四季。但四季之中,晴天看西遞固然極美,而雨中賞西遞卻更有一番韻味。特別是微雨之時,淅淅瀝瀝,似有似無的細雨,像一襲紗帳,罩住遠山近村,襯著灰蒙蒙的天空,古村顯得更加久遠、厚重。”
我常喜歡選擇微雨時去西遞走走,步入古村,那用平整青石板鋪就的街道、巷道,像涂了一層鮮亮的油脂;衣著鮮艷、擎著花傘的女人在街上款款而來;頭戴斗笠,手挽竹籃的農婦朝巷中匆匆走去,她們的身影晃動在光可鑒人的古道上。
記得當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專家大河直躬先生來西遞時,也是一個細雨霏霏的日子,老先生一走進村子,便被這濕漉漉、黑黝黝的古街道所征服,很快揮毫用中文寫下了“西遞似我故鄉”的句子,大河直躬先生的故鄉北海道是否也有著青石鋪就的古街道無從知曉,但這石板古道合著兩旁那數百年的古民居,確實能給人一種“夢中故鄉”的美感,以至于在后來的世界遺產評審推介會上,老先生也許是基于對故鄉深愛的情結,對黟縣的西遞、宏村由衷地給予贊美,從而使西遞、宏村的遺產申報全票通過。
隨后而來的聯合國秘書長安南先生一進古村,一踏上這透出一種平和、厚重的石板古道時,也顯出一種罕見的震驚與激動,這位被紛繁復雜的世界事務攪得焦頭爛額的“大管家,”終于在西遞看到了人類向往的“精神家園”,以至稱自己這次西遞之行是一次“偉大的經歷。”
西遞街巷中的石板路最初是什么時候鋪設的已無從考證,而現在我們腳下的石板鋪設應該是清朝嘉慶、道光年間,距今已有近200年的歷史。據說,西遞富商胡貫三當年捐資在全村街巷鋪設石板,是為了迎接自己那宰相親家曹振鏞的到訪。
胡貫三當年號稱江南六大富商之一,而西遞胡氏家族中經商致富者比比皆是,這些商人們在解決了自己和家人的溫飽后,不是以積聚為樂,沒事偷著數鈔票,而是捐出大量錢財,修橋補路,興學濟貧。僅胡貫三一人,就為當時的社會公益事業捐資白銀近百萬兩。
有趣的是胡貫三幾次重大的捐助都與這下雨有關,1798年,位于新安江上游的橫江,暴雨引發山洪,沖毀通往道教勝地齊云山的木橋,胡貫三當即捐巨資建起一座大石橋,并起名為“登封橋”;1818年,又是暴雨引發山洪,沖毀了通往徽州府治歙縣的河西大橋,胡貫三關閉了十多家錢莊、店鋪,抽出資金重建河西大橋……,胡貫三一系列驚天地泣鬼神的義舉,不僅為當時人們所稱頌,連時任軍機大臣的三朝元老曹振鏞亦為之動容,甘冒政治風險,把自己的愛女下嫁給胡貫三這位商人為媳,須知,在封建社會中,商人地位非常低賤,當官者與商人一般交往尚且會受到苛責,更何況這官商聯姻,而曹振鏞之所以敢于這樣做,無非就是認定胡貫三是“積善之家必有余慶”。
而胡貫三的后裔也驗證了這一點。古人說:“君子之澤、五世而斬。”徽州有句俗話叫“富不過三代。”而胡貫三的后代,硬是改寫了這兩句定論。他們一代代當官的清正廉明,經商的誠信義利,而且不論是當官還是經商,他們都能稟承先祖遺風,世代樂善好施,從而實現了古人“五世其昌”的崇高追求。
寫到這里,我突然想到,西遞古人的捐贈,并不是錢多了沒地方花,他們在致富的路上歷盡艱辛,但富了后從不敢奢侈揮霍,西遞有句俗語,“家有千金,不點雙芯”。盡管家里已經很有錢了,但晚上除了孩子讀書外,一般照明用的燈盞里只能用一根燈芯。西遞古人用克勤克儉,樂善好施的行為踐行了朱熹提出的“獨樂不若與人,與少樂不若與眾”的格言。而這些,即便是今天,依然是我們想往、追求的正能量。
微雨之中賞西遞,透過那飄忽的雨紗,我似乎看到西遞古人打著油紙傘,揹著青花包袱,走出西遞,求利四方的背影,那青布長衫印在石板路上,凝成了今日堅實的路面,那瀟瀟灑灑的細雨,仿佛是他們高風亮節的德行,滋潤著這個千年古村世代傳承之魂,也滋潤著每一個來訪者的心田。
(圖文信息來自:黟縣徽黃旅游集團)